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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F MAGNE TANGEN
 

ESSAY UNTITLED (THEY BECOME SILENT AGAIN) CATALOGUE TEXT, THE SOLE PROPRIETOR AND OTHER STORIES, VITAMIN CREATIVE SPACE, P. 77 - 88, GUANGZHOU, CHINA (CHINESE)

无题(他们又沉默了)

莱孚·马涅·坦根


这样。那样。进去。前进。
上去。跟我们。他在。
我们去。我去吗?他和我一起。
如果我们这样。我们会感到愁楚。来!上去了。


《阅读启蒙》
佚名




第一个问题是:有谁在读?

年幼的儿童在读卡通书时,若书是上下颠倒,对他们来说是没什么不同。他们吸收信息的具体方式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因为没有人教他们分辨对与错。

随着年纪稍长,我们便开始有一个“如何做”的概念。我们开始以一种陈述句的清晰连贯方式去理解这个世界,每个句子都有一个确定的主语。通过这种方法,我们自我促进智力、创造力和批判性思维的发展,因为我们作为人类,想要跨越已知(这可以解释哲学家阿恩·奈斯为何声称思考使人痛苦1)。

但是,我们要达到以上目标,必须克服一些障碍。为了跨越这些障碍,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信息输入,它们应该使我们醍醐灌顶。输入可以是生理上(例如,牛顿在一棵树下休息,一颗苹果正好落在他的头上,启发了他对万有引力的假定)或心理上的(这方面心理分析学可以提供不少例证)。它甚至可以是任何人类感官感受到的经历。在后者的情况下,我们注意到视觉的作用在当今的世界日益突出。比方说,我们在儿时已经学习了怎样分辨颜色。它在我们要把某个符号从一个复杂系统中辨认出来时也同样有效。

我知道并非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是读者(你是,亲爱的读者)。有些人读的仅仅是塞进邮箱的账单或电影字幕。这类行为不属于阅读。它们仅仅是表现了一个和阅读毫无关联的注脚。换句话说,阅读的人是真正希望从中取得收获的人,他们不畏惧“内室”2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的东西(也许是永生、快乐或相反)——因为“内室”给你的是你真正想得到,却没有发觉或不愿承认的读者的另一个说法,便是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的梦想家。





第二个问题是:谁在写作?

二者谁先有,作者还是读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人类思维从不休息;它无法满足于无知,无法接受现状。它永远需要了解更多。

阅读和写作一样,是一种新的学习方式。在这之前,则大程度上决定于说话。说话是一切书面沟通的基础,因此它必须优先于书面语言。不过,问题依然存在:先写作的是创造者还是读者?要取得成功的科技成就,光有一个伟大的设想是不够的。相反,驱使我们为普遍系统创造一种工具或一门技术而奋斗的是人际关系——尽管它有时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才能达到目的。

当然,我们都书写——信件、电邮、短消息——但这些不等于写作。一个文本在被阅读之前不成为一个文本。写作是一种孤立的行为,它不会把你拉近任何人或任何事物。它甚至使你远离一切。思考使你远离智慧,写作使你远离理解。我相信,第一个读者一定是第一个作者,仅仅因为要发展出这么一门技术,那个人一定有应用它的愿望。



第三个问题是:谁说话?

我来自大洋深处的一个群岛,那里有许多峡湾,却没有多少路。在50年代以前,那儿一条路也没有,人口也比现在少(现在居民人数为2万4千人;早先可能只有此数的一半)。那时的人们孤立地居住在各个峡湾或岬角 – 这里一家,那里几家。他们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挪威语,但是演变出了有着明显差异的各方言。随着道路的建设,这种隔离渐渐地被消除了,如今已经几乎不能从地理上区别出某种方言。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都和他人说话并渴望认同和理解,因此口头语言始终先于书面语言。

特别的例外是当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区别很大时(比如部分互联网和短消息用语)。在未来的数十年里,这变革会进行得更深刻而广泛。部分非英语的欧洲国家将显现出两种语言:“家用语言”是你的母语,而工作语言将是英语的其中一个变种。这会相应地削弱这门语言吗?我不知道,但工作语言的专业化会给“家用语言”带来很大的影响——比如,随着新技术和新体制的发展,用于表述它们的新的词汇会被创造出来。很可能,这个现象已在世界上的一些地区相当普遍。在一些大国,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济济一堂,一个人的方言难以被其他人所理解。就像一门外语:看似熟悉却无法确认。这时,人们无法分辨出词汇,并由此无法解析这条信息。

我们都在用某种方式说话,如同婴儿努力地了解外界并与之沟通。说话意味着什么?说话和阅读一样,并不需要通过唇、舌、齿、硬腭软腭、小舌、喉、肺及如此等等的机械运动来发出声音。人们甚至可以在自己的头脑中说话。有句话:谈论的人,把文字组成能改变世界的句子的人,才是说话的人 – 这说法不无道理。其余的人仅仅是在生命之河里顺流而下,一言不发。也许他们时不时会说上一点,那是为了展示他们读过、想过或经历过的某些伟大事件。从中大多数的人会发现他们词不达意,于是他们又沉默了。



第四个问题是:为何写作?

我们都在创造——这是生而为人的一大残酷考验。人类的大脑和身体都是注定无法逃离的。我们必须认识、思索、学习和提问。我们来到这世上,不管在哪里成长,都像海绵一样,吸收和掌握听到的一门或数门语言。乔治·奥威尔在他的文章《我为何写作》里说,一个人要了解另一个人的创造(我们都在创造)方式,他必须知道这个人的情感历程。

他同时列举了一个人写作的四个动机:
IV 政治目的
III 历史冲动
II 美学热情
I 纯粹的个人主义


在描述大纲里包括了不同的,甚至是互相矛盾的动机时,他可能是正确的;他接着又更正说,四个分类远远不够。奥威尔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一个人为何写作,而这是一个谜。

我同意一个类似于阿菲克斯兄弟5的解释:他创作他自己想听到的音乐。写作是最重要的创造方式,因为它是当今我们拥有最大众化的最详尽的记录方法。

让我们来做一个“思维实验”6。假定宇宙中或人类大脑中知识的数量是一定的。不多不少。(我不认为我们有一天会发掘“现有的一切”)。就说我们人类必须发掘这些知识,就和我们发现了地图上所有的空白一样。传播知识的最佳途径是什么呢?就是记录他们。那么,什么(几乎一直)是最佳的方法?写作,无论什么方式。如果我们不把一些东西写下来,其他人就不可能获得它们。


第五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为何阅读?

这其实是一个反问。艺术家和医生、人类学家、学者以及其他人一样,都需要阅读,因为他们为了超前需要“对象”进行研究。近来,这些“对象”涵盖极为广泛,我无意在此一一列举。我宁可指出一句,它们非常重要。它们无须像查拉图斯特拉所说的那样“用鲜血书写”,但它和读者之间应该有一个类似的关联。除了共同的语言之外,还要有一个共同的兴趣。同样,它也应该给读者一个小小的震撼,一点点阻力,以吸引读者继续读下去(但如果读者与作者之间的隔阂太大,读者就会停止阅读)。我们需要输入;创造力不是无中生有的。兴趣必须被照顾及培养,否则就会随时间枯萎。换句话说,我们需要输入是为了创造。保罗·雷曾说:“阅读是实践本身。”我和他是一致的,除了一点点变动:“阅读是创造本身。”



附录 I:阅读什么?

假设有这么一座图书馆和一个读者。读者很自以为是地想要读完所有已出版过的书和印刷品。一本也不能少。这在我们的客观世界中基本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阅读量太大且时间有限),所以必须进行一个严格的筛选过程。这个问题是不容易解答,因为每一本书都会和另一本或几本息息相关,然后又关联到更多的书,而且,说不定这些书全都相当有意思。为了帮助这个陷入矛盾的读者,可能会有一条类似自然法则而可信赖的规律:多达85%的读物,包括手抄本,都不可信。那么剩下的15%应该就是好的。若相信这个谎言,理解一切事物会变得简单起来。更有甚者,我们可能已经听过另一篇谎言:在过去,当个“万事通”要容易得多——正是因为各个领域的庞大生产以及领域本身数量的增加使这样的事在如今已变为不可能。大卫·德义奇在他的书《现实的材料》7中非常详尽地驳斥了这个论点。他辨析了“已知”这个词,并把它转义为“了解一切已知的事物”。他说,这是可能的,因为了解依靠的不是事实,而是“正确的概念、诠释和理论”。这对读者来说也可能是正确的。

但是,现今的问题是:一个人如何才能理解他从未读过的书?你会比较深刻和直觉地理解一本没读过的书吗?不,每一本书都必须被阅读才能被理解。如果对一本书的理解依赖于间接的信息,即使这可能足够获得一个宏观的叙述,但不足以获得伴随着书的微观叙述的感官认识。德义奇的万物理论8对——打个比方——雷蒙·卡佛的短篇故事和小说是不适用的。

那么还能怎么样?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继续阅读。


思考痛苦吗? : 《和阿恩·奈斯的谈话录》,大卫·罗森伯格,1992年

2《潜行者》(俄文:Сталке),拍摄于1979年,导演安德里·塔尔科夫斯基,改编自鲍里斯和阿卡迪·斯特鲁格茨基兄弟的小说《路边野餐》。
3 比如:母语。德语“Zu Hause”,意思为“在家的”或“家”,这更为准确。它可以容易地和其他词语配合。我认为“母语”这个词在我们理解的这种用法上不够准确,因为在这里我们讨论的这门语言仅仅被用于家里的四壁之内。
4 第一版:冈格罗。——英国,伦敦。——1946年夏。
重印:
——《如此快乐童年》 — 1953.
——《英格兰,你的英格兰和其他》 — 1953.
——《奥威尔笔记、小说、散文和通讯》,1956年
——《散文集》 — 1961.
——《英国式谋杀的衰落》 — 1965.
——《乔治·奥威尔散文、通讯和书信集》 — 1968.
5 Aphex Twin - 阿菲克斯兄弟(理查·大卫·詹姆斯,出生于1971年8月18日,爱尔兰利默里克)在1999年一次会见歌迷时说道。
6 英语:“思维实验”。设定某个虚构的场景,做出所有可能的反应。其结果和结论基于反应而不是观察和/或物理实验。
7 德义奇,大卫,《现实的材料》,企鹅出版社,1997年
8 德义奇在他的四元理论中作了深刻的阐述:
——量子物理学
——认识论
——计算理论
——进化论
简单的说,和相信我们正离无所不知的状态越来越远的现代神话相反,我们正向它靠近,理由是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理论可以共同理解,而非单一研究。一种理论总是被另一种更完善更简单的理论所取代。德义奇的意思是我们获得了深度。他说:“深度就是胜利。”
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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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Passage Magazine #37

technique:
Digital offset print, Detail,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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